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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文稿:从脑宇宙到元宇宙 | 加密艺术与元宇宙NO.13

服务器艺术 服务器艺术 2023-08-24


《加密艺术与元宇宙》系列讲座第十三期,我们邀请到我们邀请到北京理工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中国人民大学哲学与认知科学交叉研究员,游戏哲学研究中心研究员薛少华作为主讲嘉宾,以“从脑宇宙到元宇宙 ”为题做主题分享,并邀请了新媒体艺术家毕振宇,哲学博士,复旦大学哲学学院副教授王球作为讨论嘉宾,独立纪录片导演、艺术家、当代艺术摄影批评人袁园担任主持与三位嘉宾展开对话与讨论。

本文为讲座内容文稿,扫描下图二维码观看视频回放。


从脑宇宙到元宇宙

@薛少华:
我今天分享的题目是“从脑宇宙到元宇宙”,名字虽然有点拗口,但它确实与我最近思考的问题密切相关。今天的主要内容可以分为三个部分:

1. 脑-身:如何进入理念世界

所谓理念世界就是柏拉图对于神秘世界/隐秘世界的解释,脑可能是进入理念世界的一个入口。

2. 脑-机:如何进元宇宙

如何通过脑机接口进入完美的虚拟世界,这件事情是否可能?如果可能,会给我们人类带来什么样的一个代价?

3. 脑-身-机:美丽新世界

可能会有更多问题值得讨论,如何进入真正的虚拟空间跟现实世界完全混合在一起,人如何完美地进入那样世界,这样情况下人类的生存状态是什么样子的?“美丽新世界”有固定的意义,我在这儿用的不是那个固定的意义,而是真正的美丽的新世界,如何真正去那个新世界?


 脑-身:人类如何进入理念世界
“如何进入理念世界”是一个哲学上古老的话题,人类在大自然中生活经历了许多自然现象,总想寻求这些现象背后的原因或世界的本源。在没有科学和哲学的时代,人们会用各种方式解释和理解世界,如巫术、神话、信仰和拟人。
神话和拟人是一种比较成体系的世界理解方式。世界上各个民族、国家和地区都有自己的神谱,包含了神祇之间的父子、母女等各种关系。古代人类由于缺乏科学和哲学术语,便通过神话和拟人来理解世界。当人们想要表达A是B的原因时,由于还没有“原因”这个词语,他们会用神话中的血缘关系来解释,如A是B的母亲或父亲,以此来说明A是B的原因。

现在,人类认为所看到、听到和感知到的世界背后总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究竟是什么?许多人在探讨原因背后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这个与现实世界不同,却决定着我们这个世界诸多事物的“世界”到底是什么?

古希腊人,如亚里士多德及其之前的哲学家,可能会用“Meta-Universe”或“Meta-world”来指代隐秘世界。而由于当时还没有科学和哲学,隐秘世界的概念便催生了神秘主义。

神秘主义具有三个基本性能:

1. 隐秘世界。确实存在一个隐秘世界,其中包含完美、圆满的神或概念。隐秘世界与现实世界存在某种映射或联系,我们可以通过某种方法来认识这个联系。永恒的事物隐藏在隐秘世界中,这让人感受到一种“Meta”的感觉了。

2. 理念世界。在古希腊中期,哲学家试图解决如何在摒弃神话和拟人的基础上,用哲学或纯粹的理性来理解隐秘世界。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都提出了关于隐秘世界的论述。柏拉图认为,隐秘世界实际上就是由一系列理念(Idea Form)构成的世界。现实世界与理念世界之间的联系表现为分有关系。例如,在理念世界中存在一个完美圆的概念,而我们现实世界中的物体只是部分拥有这个完美圆的概念,如瓶盖并不完美。

3.灵魂回忆。那么如何认识这些理念呢?柏拉图提出了灵魂回忆理论。

这三个理论恰好回答了关于神秘主义的三个问题: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柏拉图认为那就是理念世界;最完美的事物也可以让我们谈论一般的事物,比如黑板分有了黑色;圆的瓶子分有了完美的圆的概念。

关于灵魂回忆,可能知识一开始就处于既已知又未知的状态。这是古希腊中期哲学家在摒弃神话、拟人、巫术等观念后,对超越物理世界之外、决定物理世界的事物的探讨。

柏拉图认为我们的感觉经验是不可靠的,我们的直觉可能会被欺骗,真正永恒的存在是那些理念。当时,人们已经认识到存在两种不同的世界:我们现在看到的现实世界,以及通过理性认识到的世界。这有点像现在进入完美虚拟世界的感觉,尽管还是有所不同。毕竟,哲学家是通过理性获取对那个可能世界的认识。

如何用科学解释隐秘世界?

当然,这是哲学家用他自己的术语来描述那个隐秘世界。现在我们可以尝试用现代科学术语来解释那个隐秘世界,或者柏拉图所谓的理念世界。

以下是我对这个问题的类比:

理念世界:可以类比为一个巨大的知识云,就像云端一样。

灵魂回忆:大脑是一个中心枢纽(Hub),人类通过大脑来进入理念世界,下载部分知识,因为无法下载全部知识。

分有:由于每个大脑的理性能力有限,我们只能下载这个巨大知识云的部分文件。


通过接入知识云的大脑,人类进入了诸多超越现实的理想世界,这些世界无法通过感觉器官直接获得。那个时候,人类可能对虚拟的、完美的可能世界有了最早期的想象或者把握。大脑就像是一个路由器。身体可以通过大脑进入可感的一些感官,在世俗世界或物质世界中,我们的身体能够通过理性获取到超越我们这个世界的一些东西。


 脑-机:人类如何进入元宇宙
元宇宙这个概念就像一个不断滚动的雪球,越来越大,吸纳了许多技术和各种概念。在这个报告中,我主要关注元宇宙与虚拟世界的关系,重点讨论如何完美地进入所谓的虚拟世界。

在这个报告中,元宇宙等同于虚拟世界。我知道这可能是很多人不同意的观点,但我采用一个相对狭义的理解。

我们将基于现有的虚拟技术来探讨是否能进入虚拟世界以及如何进入。首先是解决能否进入的问题。哲学家David J. Chalmers在2017年的一篇论文中说:“In the long term,and inprinciple,virtualre reality may well be on a par with physical reality。”(从长远来看,在原则上,虚拟现实可能与物理现实相当)这意味着虚拟现实(VR)可能与物理现实相似。
到了今年年初(2022年),Chalmers进一步阐述和扩展了他的观点,并坚定地认为虚拟现实(VR)是一种真正的现实。因此,他的书叫做REALITY+ 。
Chalmers认为虚拟现实也是现实,与物理现实等价,既不高于也不低于物理现实。至少它不是幻觉。在书中,他反驳了一些幻觉论者的论证,有兴趣的读者可以阅读这本书。

如今,我们对VR的体验和感受也在逐步升级。过去几年出现了一些新技术,2022年底,虚拟现实设备纷纷问世。例如,第四代Pico VR眼镜、Quest Pro专业级商务VR眼镜等。此外,还有一些主要的玩家,如PlayStation第二代VR。

Teslasuit是一家成立于2019年的初创公司,制作了类似于电影《头号玩家》中的全身覆盖式服装。佩戴VR眼镜并穿上这套衣服,用户可以感受到各种各样的触觉反馈,如子弹击中身体时的震动,以及在虚拟世界中触摸物体时手套产生的不同触感。

Gabe Newell(G胖)是Steam平台的老板。2021年,他与OpenBCI达成伙伴关系,共同开发了通过脑电波(EEG)玩游戏的技术。这些技术将使我们的VR体验比以前更加沉浸。然而,再沉浸式的体验也可能导致晕动症,这是由于视觉与大脑前庭系统之间的信息不匹配引起的。在使用VR眼镜时,虽然视觉感知运动,但大脑或前庭系统告诉我们是静止的。因此,使用VR设备进入元宇宙可能并不是一个理想的解决方案。

业界有人思考这些问题。例如,Elon Musk曾说:“我不太相信元宇宙,因为没有人愿意整天把屏幕绑在脸上。”他不相信这种方法,而是投身于开发LINK侵入式脑机接口芯片,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实现进入元宇宙的体验。早期脑机接口技术主要应用于帮助肢体障碍和脑损伤患者恢复生活能力。所以,脑机接口可能成为我们未来进入完美元宇宙的一种途径。

通过神经科学的研究,我们发现脑机接口技术对我们的感知能力、语言、情绪、意识和高级认知功能都具有积极的影响或改善作用。我们可以从最新的论文中看出这样的趋势。

1969年,Eberhard  Fetz(在顶级学术刊物《Science》上发表了一篇学术论文,《Operant Conditioning of Cortical UnitActivity》。
研究人员在猴子大脑中植入电极,实现了人类意义上的第一次脑机接口手术。猴子可以通过控制大脑神经元的发放频率来获得奖励,如果汁和香蕉。此外,其他感知能力也可以通过脑机接口技术进行模拟。

听觉

听觉方面,人工耳蜗是一种成熟的脑机接口技术,可以将电极直接连接到人的耳蜗,通过外界设备让人获得声音感知。

语言

语言方面,2019年Edward Chang在《Nature》杂志发表的一篇文章,说话不需要动口,通过大脑神经活动提取生物电信号,经过AI识别和处理后,将语音生成出来。2022年10月8日,《Nature Communications》杂志发表的另一篇文章对2019年的技术进行了改进,使生成语音的错误率降低至6.3%,每分钟可说出29.4个单词。这些研究表明,脑机接口技术在突破人类使用大脑进行交流的极限方面取得了显著进展。未来,Edward Chang可能会继续深耕这一领域。随着错误率的降低,我们可能不再需要通过声带让空气振动来传递信息,而是只需通过想法就能实现沟通。

此外,还有一些其他人类的能力也可以通过脑机接口技术进行模拟或改变。

行动

马斯克的Neuralink公司在2020年和2021年取得了一些重要的研究成果。实验中,一只猴子在玩1972年最早的一款电子游戏,使用右侧挡板进行控制。当猴子击中球时,会通过管子得到果汁奖励。猴子已经能够非常熟练地玩这个游戏,这得益于植入大脑的脑机接口芯片。

Neuralink公司还在猪大脑中植入了芯片。实验结果显示,灰色点(预测轨迹)与黑色点(实际轨迹)几乎重合,这意味着大脑活动可以通过神经电极进行读取。

我们的想法和决策可以通过脑机接口被机器获取,实现意图的传递。例如,2014年里约世界杯上,一位高位截瘫的运动员通过非侵入式脑机接口头盔控制体外骨骼,走到草坪上并踢球。这表明大脑经过训练,可以被机器读取相应的心理状态。

视觉

视觉处理主要发生在视皮层(枕叶)。2019年的一项研究表明,通过在小鼠大脑中植入病毒,可以控制它们的行为。实验中,即使小鼠已经失去视觉,它们仍然会去舔水管。未来,我们可能不再需要眼球的输入,可以直接在大脑内部形成视觉。

美国FDA已批准一家创业公司开发一种眼镜,它通过脑机接口系统和摄像头采集外部信息,将信息直接输入大脑,绕过眼球和视皮层处理。这种眼镜至少可以让我们看到一些黑白刺激,目前相关研究仍在进行中。
记忆

关于记忆,是否可以更改或移植也是可能的。这些技术最早应用于军方,特别是美国DARPA(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他们的研究项目涉及到读心,脑控无人机飞行、脑控自动器等方面。记忆同样可以被植入。

电影《盗梦空间》(Inception)其实就是探讨人的记忆是否可能被篡改或植入。一些研究现已证实这一点。例如,小鸟的叫声(歌唱)通常是一种求偶行为,是由父母教导的。一项研究是将记忆植入从未进行过求偶叫声的小鸟大脑中,使它们在无教导的情况下唱歌、求偶。这项研究发表在2019年10月的《Science》杂志上,而且效率很高。

情绪

此外,还可以对情绪进行干预,主要针对抑郁症、强迫症、成瘾症等心理疾病进行主动干预。通过某些脑区的电刺激,可以积极地干预大脑状态,如神经元和神经递质的传输。国内,瑞金医院与米哈游(mihoyo)联合实验室正在进行抑郁症患者情绪调控的研究,实现双向信号传输和反向干预。

意识

关于意识,决策和想法是否能被干预、转移或传输也是可能的。2019年的一篇文章《BraiNet》进行了一个实验,大脑跟大脑连接在一起:三个人玩俄罗斯方块游戏,其中两个人是发送者,第三个人是接收者,负责决策。接收者无法看到屏幕,需要根据发送者的信息做出决策。实验的准确率达到81.25%,表明未来可能建立脑-脑接口。

从初级感知能力的采集和模拟,到意识、记忆的移植、情绪改变和意识传输,在目前来看,这些技术至少是可行的。虽然任务相对简单,但未来10-20年或者30年内,如果我们对大脑的认知有较大突破,BCI(脑机接口)技术将取得更多突破。


脑-机-身:美丽新世界
在现有技术基础上,我想探讨第三部分:这将为我们带来什么样的世界?至少我持乐观态度,希望是一个美丽新世界。当然,这并非是赫胥黎的小说《美丽新世界》,而是一个真正美好的新世界。要进入这样的美丽新世界并非易事,因为我们需要解决许多工程难题,同时还要应对伦理和法律方面的问题。这些问题往往是相互纠缠的,一个学科无法解决这些问题。

例如,有关脑机接口技术的讨论,我们可以进入一个完美的虚拟世界,因为许多感知、意识、情感和记忆等方面都可以被模拟出来。未来可能会有这样一项技术,使我们能够完美地进入这样的世界,以至于我们无法感知到外部世界的存在,认为所体验的就是真实世界。

另一方面,在现实世界中,我们如何实现这样的技术?可以通过改造身体和大脑,例如植入脑机接口的芯片,或者身体装载各种各样的设备。但是,将脑、机器和身体三者结合在一起可能会引发一些问题。

当人类拥有了非自身的身体时,会出现什么情况?

一些电影探讨了这个问题,如卡梅隆的早期作品《阿丽塔》。阿丽塔的父亲从垃圾场捡回一个头,为她装上了身体。对于这个身体,她的认知存在一定偏差,感到惊讶,开始适应新身体时,会不小心破坏桌子等物件。她用这个身体做了许多动作,但原本不应由这个身体完成,她会认为这并非她原来的样子。

电影中展示了她原本的样子,比如跳劈,换上新身体后,她的战斗形态发生了变化。早期,她使用第一副身体时,她也会做跳劈,但可能导致身体受损,呈现了她对现有身体的不适应。

不适应 不习惯

阿丽塔的心灵并不适应现在被改造的身体,而是适应她原来的战斗形态身体。尽管她对过去的事情有所遗忘,但身体记忆依然存在。即使使用另一个身体,心灵和身体仍然没有完全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称为“解耦”的现象。

当她装上第二副身体后,她发现这才是她真正的本体。于是,她开始做各种跳劈等动作,认为这才是她应该拥有的身体。那么,在现实世界中,这样的情况会发生吗?通过各种移植技术改造我们的身体会产生怎样的效果?这也是许多作品讨论的内容。

《赛博朋克》系列作品在桌游、小说、游戏中探讨了我们的现实世界、元宇宙世界以及进入元宇宙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作品中有两个东西:一个是技术;一个是现象。社会因为这两个东西在这个世界中有很多故事发生。

1. 超梦(The brain dances)

在游戏《赛博朋克2077》中,超梦是一种娱乐方式,让玩家能够成为其他人。通过使用一种芯片,玩家可以体验到某个人的经历,这种体验非常真实,不仅包括视觉和听觉,还包括感官刺激、思想和记忆等。游戏中有很多关于超梦的任务,通过找到不同的超梦芯片并装入大脑进行体验。

尽管现有技术还无法达到超梦的先进程度,但已经有类似的身体互换实验。例如,两个被试者分别佩戴眼镜,A的眼镜连接到B的摄像头,B的眼镜连接到A的摄像头,他们在镜子前通过第一人称视角看到对方的身体。这种实验有许多用途,包括性别认同的体验等。2006年的一篇文章《Body swap》(身体互换的幻觉)描述了类似的实验,这种体验非常真实,但其实是一种简陋的技术。
超梦提供了一种全新的体验,比现有技术更为真实,让玩家仿佛真正进入了虚拟世界。目前,这种技术仍在讨论和研究中,未来能否实现仍需拭目以待。

2. 赛博精神病

赛博精神病(Cyber-psychosis)是《赛博朋克》系列作品中的一个术语,指的是一些人格不稳定的人。这种现象似乎与植入的义体插件数量有关,可能由义体故障引起。有人认为赛博精神病的根本原因是人类与仿生人之间的根本区别,例如同理心的缺失。赛博精神病患者可能会把对象看作是物品的集合,而不是把自己或他人看作一个人。

《赛博朋克》的一系列作品探讨了赛博精神病的真相,我们生活的世界正面临严重的去人类化倾向。自动化机器人和人工智能不断增多,人们用金属面具替代了大自然赋予的眼睛、嘴唇和面孔。一些人逐渐背离人类本质,陷入彻底的疏离和根深蒂固的恐惧。他们失去了辨别能力,分不清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人工的、数字的、赛博的。这些人开始孤立自己,丧失同理心,出现以施虐倾向为表征的大幅度情绪波动。然而,最可怕的是,绝大多数患者永远不会被诊断出来。在游戏中,赛博精神病主要表现为杀戮行为。

如今,许多残疾人士植入了义体,瘫痪患者通过侵入式的脑机接口技术也能使用机械手臂辅助生活。

·这种义体的增加会不会造成同理心的缺失?
·身体的改造能不能影响心灵?
·生理体验与心理状态是什么关系?
·赛博精神病患者,游戏的设定在现实生活中会不会出现?
这其实是一个好问题。赛博精神病是不是真的,这只是游戏中的一些设定。

在思考这个问题时,我查阅了大量文献,发现游戏中的设定确实可能预示了现实世界中的一些情况。义体的增加确实会影响人大脑的工作机制。
一篇研究文章表明,通过让被试使用第六根手指(通常我们有五根),并让他们基于这个额外的机械手指抓取物体,进行运动想象(Motor Imagery)。随后,研究者利用脑机接口技术检测被试在想象控制额外手指运动时的大脑活动。

14名被试参与了这项持续约四周的实验。结果表明,当被试使用六根手指进行各种抓握和运动时,他们的大脑活动与使用五根手指时明显不同。使用第六根手指时,部分大脑活动发生在前额叶(Frontal Lobe),而使用五根手指时则不会。前额叶主要参与推理、想象、决策、判断和高阶认知等功能,而运动感知功能主要发生在顶叶。

实验结果表明,即使只是增加一个手指头,大脑的活动状态就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以想象,如果植入更多义体,大脑的负担可能导致类似于赛博朋克精神病的现象。虽然这是游戏设定,但现实生活中的研究发现这种现象是有根据的。因此,未来对义体的植入可能会更加谨慎。
赛博精神病在游戏中的设定与同理心的状态有关。当义体植入越多时,人性消耗越低,就越容易失去理智。对他人的同情心的丧失可能导致自我保护意识的丧失,使人不再将自己和他人视为真实的存在,而是将人看作物体和设备的集合。随着人性的下降,共情能力也下降,当共情能力降至零时,就会出现赛博精神病。无限制地装载义体会导致这种问题。

关于人们为何要不断地植入义体以变得更强大的问题,这实际上涉及到环境因素。在一定程度上,社会环境可能推动人们通过不断购买和升级义体来提高自己的能力,这种循环可能导致整个社会变得病态。

从一些研究结果来看,过多的义体植入会导致人们不再愿意面对现实世界,同时对大脑的正常功能产生影响。无论义体多么先进,它们都无法与原始的肢体和皮肤等原生器官相媲美。过度安装义体意味着剥夺原有的习惯和功能,过多或过快地改变可能让人生活在一个病态的社会中,大脑无法承受这种改变。

实验结果表明,长期使用第六根手指,即使只是四周都会改变大脑对手指的感知和控制,可能需要额叶来进行调控。大规模的改造对人心智的影响可能非常巨大。

当然,有人会问是否可以减少义体的使用或者不使用义体。这涉及到生存压力的问题,与现实生活中许多年轻人不断考取各种证书,如专升本、本升硕和各种资格证,实际上与装载义体没有太大区别。人们通过义体或证书来证明自己更强大,以赚取更多的金钱。然而,这种竞争可能导致许多人精疲力尽。

尽管减少义体的使用是可行的,但人们需要面对这样的选择。这个问题在网络上引起了很多讨论。因此,赛博朋克不仅仅是一个科幻作品,更多的是对现实的隐喻。每个人都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但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生活在一个类似于游戏世界的现实中。实际上,游戏世界中的许多元素已经出现在现代社会中,只是以隐喻的方式呈现,让人们感受到这种现象。

未来如何避免赛博精神病和超梦成瘾?稍后,王球老师可能会讨论这个问题:在技术世界中,我们可能需要回归动物本性。球哥目前正在研究动物哲学。回归动物本性意味着让我们更像人。

如今,我们越来越像机器,身上装载了越来越多的机械。要真正走向美好的新世界,我们可能需要强调动物的本性。因为我们发现当前的人工智能和机器人正向动物学习。

前段时间的具身图灵测试展示了机器人正在学习动物的行为,而人类也在不断地向机器发展。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能会在不同的道路上相遇,如在飙车时互相骂对方,并瞪对方一眼,说出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机器人怎么进化呢?

斯坦福大学的李飞飞团队作出了一个模拟环境,它为机器人提供了一个没有身体的程序添加身体的机会。在这个虚拟环境中,机器人可以像在一个游乐场一样摸爬滚打,适应各种身体,并进行适应性行动的训练。机器人的身体可以是爬行、两足、四足或圆盘等不同形状。在这个环境中,机器人可能会进化出对世界的认知,从而增强它的智能。这项研究的目的是改变当前机器智能的趋势,即计算能力很强,但机器人的运动能力非常差。要基于现有的感知认知能力发展高级智能,可能需要将一些认知卸载到环境中,因为某些认知需要身体的帮助才能实现,这是这项研究的一个方向。

这项研究和虚拟空间是未来人工智能的前景之一,2021年,他们把这个空间升级为2.0(iGibson) 。在这个环境中,机器人可以进行耦合行动,即将知觉和行动联系起来,促进机器智能的进化,让机器更像动物一样行动。

这也是纪念实验心理学家吉普森(James Gibson)创造了“动缘(affordance)”这一核心概念的做法。目前,许多自动驾驶汽车和生态机器人都使用这种技术。

未来在通往机器人的赛博化的道路上,当人们使用超现实技术进入元宇宙时,如何避免超现实成瘾和赛博精神病可能是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解决这个问题的可能方案之一是强调动物的本能、基本的感知学习等是智能的本质,而不是高级认知能力。



嘉宾讨论
@袁园:

谢谢薛老师的分享,而且抛出了很多问题,先请王球老师回应。

@王球:

感谢袁园老师和少华。每次听少华老师的报告,我都感到自叹不如。少华老师是一个超级玩家,擅长玩VR。他所引用的数据和论文都非常新,而且观点也非常前沿,不仅仅是空想。

少华老师今天的报告让我有些意外。最初,我以为他是要宣扬数字帝国主义,强调元宇宙的技术以及如何进入。但实际上,他想讨论的是如何从元宇宙中退出,或者如何与元宇宙中美丽新世界的陷阱保持距离。他的真正目的在报告的最后才揭示出来。

原本我一直想批判他的观点,但最后却被他巧妙的峰回路转说服了,我认为今天的报告非常有趣。

首先,我赞同少华老师最后的观点,即如何避免进入超梦陷阱或赛博精神病的境地,回归动物的本性。然而,我最大的不同意见在于,我认为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

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少华老师仍然是一个技术乐观主义者。他反复提到各种技术问题已经解决或即将解决,如行动、视觉、听觉、语言、情感和意识等。虽然现在这些技术还处于初级阶段,但他认为未来会有更大的进步。

少华老师以现有的技术设想了一个非常宏伟的未来,他认为这个未来很可能实现。因此,我们应该避免这个未来,回归动物本性。我想说,我愿意赞同你的观点,回归动物本性。但我认为那个美丽新世界不太可能到来。这是我与少华老师最大的分歧。

为什么美丽新世界不太可能到来呢?因为我在思考所有这些例子,尽管现在的版本比较低级,少华老师提到的视觉、行动、听觉、语言等方面似乎都可以模拟。

我想说的是,未来可能会遇到一些难以突破的瓶颈,因为所有这些虚拟现实(virtual reality)低配版的元宇宙技术技术都是和运动系统(motor system)相关的。以语言为例,我们的大脑里想什么它就能够读取出来,那太可怕了。

如果以后有人监控我们的大脑,我们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那该怎么办?

实际上,我觉得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发生。虽然我没有看过那篇论文,但我猜测这项技术是基于,比如当我们脑子里默念一个句子时,它读取的并不是思想,而是读取声带咽喉的运动,从而将默念的句子转换成语音输出。它是否是这样实现的?因为我们知道,在哲学中讨论思想和意向性时,布伦坦诺所说的意向性的非存在(inexistence of intentionality)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它是一种“增值可替换”的内涵性东西。

例如,我在想“北京理工大学那个技术哲学咖在做一个演讲”和“薛少华老师在做演讲”时,它们的“增值”是相同的。问题是这两个语句的内涵是不一样的,内在的语义是不同的。但在行动输出上,可能是相似的。

因为涉及到思想的内涵性,我觉得不太可能通过读取脑神经状态就如此精细的分辨出细微的差别,所以我不认为这样的监控或者把所想转换为所言是可能的。在这个点上,我想再提一点刘慈欣的《三体》,里面的技术文明高度发达是因为可以互相读取对方的mind,完全不需要语言,因此可以高效的分享我们的知识和想法。但是,这个事情其实也不太可能,如果一个文明可以完全通过读取对方大脑的想法来了解对方,我相信这个文明并不高级,仍然是相对较低级的。

为什么不会太高级呢?我们需要明白,人类之所以能够比黑猩猩等动物更为强大,是因为我们拥有强大的社会合作能力。这种合作能力的基本推动力之一是我们需要识别敌人和朋友,识别搭便车者并将他们排除。搭便车者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他们言行不一,心里想的和说的不一样。

虽然在社会中,“欺骗”被认为是不好的行为,但如果没有欺骗,人类社会不可能演化成今天的样子。由于欺骗的存在,我们能够读取自己和他人的心灵,但这种读取并不总是准确,可能只是大致的读取。欺骗的可能性促使人类进行心理战争,识别对方是否在欺骗我们。

当一个人知道你在识别他是否在欺骗你时,会像套娃一样进一步进行反侦查和伪装,从而使人类心灵的能力在这个意义上得到极大提升。因此,我相信许多高阶社会性认知能力完全基于读心、欺骗和反侦查等一系列行为。如果能完全了解他人的想法,人类的发展不可能达到如今如此高的程度。

我想说的是,关于思维直接转化为语言输出以及透明地了解对方思想,首先,这不太可能,因为意向性的非存在性和内涵语句的限制;其次,即使可能,它也不可能成为高阶文明的状态。这是我想表达的一个有趣观点。

另一方面,尽管少华老师让我们相信元宇宙未来似乎什么都可以实现,但实际上有些东西还是缺失的,比如嗅觉、味觉、触觉。虽然现在已有手套可以模拟触觉,但我们的手非常灵活,皮肤上有许多不同类型的感受器,这些感受器对于温度和其他刺激有专门的作用。我们的触觉体验看似单一,实际上内部构造极其复杂,以后的科技或许可以做到这一点,而对于像嗅觉和味觉这样的感官,实际上需要化学分子与感受器实际接触的。

视觉和听觉在元宇宙中相对容易实现,因为声音信号和光信号可以被数字化。然而,如果要在元宇宙中体验到特定的味道,比如黄山臭鳜鱼或榴莲,如果没有化学分子与舌头接触,仅仅通过大脑刺激是很难实现的。

因此,虽然元宇宙似乎什么都有,但它是一个没有味道的世界。味道对于人们来说非常重要,尤其是那些与记忆和历史感相关的深刻体验。例如,诗人北岛关于老北京的味道的描述,在巷子里闻到烧煤炉味道时,就回忆起童年的情景。在元宇宙中,可能很难提供这样的体验,因为这涉及到气味,而气味与记忆密切相关。大脑处理气味的区域与海马体处理记忆的区域非常接近。

最后,我大概想说这样一个事情:的确,如少华所言,我们的大脑具有动物性动物性的大脑容易被欺骗,但也十分倔强。它容易被欺骗是因为大脑是一套处理特定信息(如视觉、听觉、嗅觉)的装置组合,所以欺骗和迷惑它并不难。

顽固的地方在于大脑是一种适应器。根据演化心理学,人类大脑和独特体验大约是在100万年前至10万年前的人类更新世时期形成的。在那时,人类祖先在非洲大草原上生活,男性进行狩猎,女性进行采集。这种历史文化影响逐渐塑造了我们的感受。例如,过去人们认为性别平等,但实际上,演化心理学家可能会认为,由于男女分工的原因,男性在识别方向上更为优越。大脑的认知能力和感受能力都是在这个时期形成的,它们非常顽固。有些东西不能仅仅通过欺骗就解决,大脑会顽固地把你拉回原点。因此,像晕动症这样的现象就会出现。我打游戏第一人称的游戏,比如开赛车什么的,我玩玩就受不了的。因为身体没有动,但画面在动,大脑顽固要求身体也要这么动起来,才能让本体感和画面感匹配起来,它很顽固的。

我想强调的是,元宇宙的技术将大脑视为一个静态的东西。然而,大脑实际上是一个不断进行预测加工的系统。近年来,认知科学和神经科学已经证实了这一假说。
我们对许多事物都有预设,比如去看一些穆勒·莱尔的错觉图会顽固地认为是一长一短,会有这样的错觉,因为大脑在做这样的预设。这些预设不仅包括简单的信息处理,还涉及更多的认知层面。因此,除非元宇宙的技术能破解预测加工的先验预设,否则仅靠表面伎俩欺骗大脑是无法达到特别深度的。我认为,所谓美丽新世界和赛博朋克式的沉浸式体验不太可能出现,因为我们不可能深度沉浸在元宇宙中。

你可以去迪士尼尝试玩飞跃地平线等游戏,感受到很酷的沉浸式体验。因为你在玩的时候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游戏上,似乎能够深入体验。但在日常生活中,我们的注意力不断变化,随时游移。我们的意识经验根据兴趣点不断转换,思考这个问题一会儿,接着又被周围的信号吸引。在玩游戏或进入所谓的元宇宙时,我们的注意力需要紧紧固定在那个地方,一旦稍微偏离,沉浸感就不再那么强烈。

我想强调的是,我们的动物性非常顽固,一直存在,我们不需要回归到动物性。虽然这些技术可能目前能让我们信服,但就像一个人很快从40分考到60分很快,从80分到90分还可以,但从90分到95分就非常困难。深度体验元宇宙同样非常困难,因为我们的大脑顽固且具有动物性,具备预测能力。这些伎俩可能会暂时欺骗我们,但不会长久骗得过我们。

@袁园:

谢谢王球老师。我贡献两个案例,回应讨论的这些问题。

确实,薛老师之前已经详细讨论了技术的潜力和乐观前景,我可以给出一个实际案例来支持这一观点。这个案例是俄罗斯媒体大亨德米特里·伊茨科夫从十多年前就开始支持的项目,名为《2045计划》(该计划的宗旨是通过先进的科学技术延长人类的生命,甚至最后实现“不死之身”),始于2011年。

截至目前,已有超过4万人加入该计划。《2045计划》分为ABCD四个阶段,最终阶段预计在2045年实现。目前,我们正处于B阶段。

《2045计划》的阶段如下:

第一个阶段:局部义肢。毫无疑问,少华提到的耳蜗案例正是第一个阶段的应用,大脑可以与外挂的义肢建立控制关系。
第二个阶段:意识扩展。在这个阶段,我们不仅能够操控外挂义肢,还希望在大脑层面进行扩展。
第三个阶段:意识上传。在这个阶段,“人造大脑”的机器人“化身”将会继续延续主人的生命。
第四个阶段:彻底摆脱肉身。在这个阶段,我们不再依赖任何物质,摆脱肉身束缚,实现永生,意识完全独立于大脑和生物体。

这个路线图从最初的A阶段到最终的D阶段,目标是摆脱肉身。从给身体加外挂到最后彻底抛弃肉身。

少华提到的案例,在这个路线图中处于某个阶段。未来是否能达到最终阶段?虽然电影和科幻小说已经实现了这一目标,但现实生活中是否也能顺利走上这条路径?

无疑,这个项目已经投入了大量资金和人力。尽管我们只能了解到公开披露的进展,但实验室里的隐秘进展可能是我们无法获知的。然而,可以确信的是,《2045计划》正朝着摆脱肉身束缚。

再分享一个案例:这个跨学科的项目包括了艺术家和其他学科的专家,可以回应王球老师提出的关于味觉和嗅觉的问题。这个名为《复活崇高》(Resurrecting the Sublime)的项目始于2019年。

项目最初的问题是:我们是否能够闻到那些已经灭绝的花朵的味道?虽然博物馆里还有一些标本,但我们想要闻到它们的气味。项目通过虚拟现实、影像和空间设计来实现这一目标。



进入这个空间后,人们真的能闻到这些灭绝植物的味道。味道是如何制作的呢?艺术家们与研究气味的科学家和生物技术公司合作,从原始花卉标本中提取DNA,然后合成相应的味道。所以,毫无疑问,元宇宙能让我们闻到这些味道。在元宇宙里,为了更让你沉浸,不管是通过什么样的路径和技术,肯定会让你体验到各种感官经验,让你有味觉的体验。

我想抛出的问题跟图灵说的这句话有关:'If a machine is expected to be infallible, it cannot also be intelligent(如果机器是绝对可靠的,肯定就不智能)。”我想反过来说:“人之所以智能,是因为人类是不可靠的,容易出现各种奇怪的错误。”在元宇宙里,这一点也同样适用。
以立陶宛艺术家的一个项目为例:这个项目采用的技术并不复杂,用一堆森林的图片训练计算机,计算机就可以生成完美的森林图像,足以欺骗我们的眼睛。

他让计算机生成的完美森林,然后自己制造各种故障,这就是这个加密艺术作品的最终呈现。

在这一点上,只要逻辑和控制论能够抓取到的信息,人类个体将无法抵抗。但正是因为人类容易出错,我们才能在某种程度上反抗。赛博精神病或许就是我们所需要的,因为只有犯病,我们才能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存在。

接下来,请艺术家毕振宇来回应。

@毕振宇:

谢谢袁园老师。我非常同意袁园老师的观点,人是不可靠的,各种大他者同样不可靠。在当前的Web3中,权力和资本相较于分布式个体更具能动性和创造力。那么,当我们进入一个完美的美丽新世界时,会是什么样子呢?

莱姆曾经写过一部科幻小说《未来学大会》,大致讲述了一群科学家相约在某地召开关于未来的大会,名为“未来学大会”。然而,当时的社会并不和平,许多叛军闯进会场进行破坏。主角在逃跑过程中受伤,被冬眠。当他苏醒时,已经来到了未来。于是,他开始重新学习和观察这个美好的未来世界。

然而,主人公最终发现世界并非如他所想象。因为他的身体吸入大量致幻剂,通过大脑构建了一个美好的未来世界,所有人都依赖这种作为基础设施的致幻剂,生活在新世界中。当致幻剂消失时,他发现整个世界并未进入未来,仍然停留在当下的状况。而当下的状况已经被叛军毁灭得几乎一无所有,现实中一无所有,只能依靠幻觉生活。

政府在这种环境中投入大量致幻剂,以公共资源的形式分发,充斥在空气、水和各种信息流中。人们通过这种致幻剂改变了自己对世界的认知方式,所有对未来的想象都通过某些方法引导。这时,他发现我们最可靠身体,其实非常容易被操控。

现在,我们实际上已经生活在未来学的世界中,因为意识和意识形态本身就是一种中介,也是一种幻觉。意识形态具有巨大的寻租空间,我们每个人本能的“向好”的欲望和“建构”的冲动,都潜移默化的为意识形态服务和操控。我们的“语言”也具有很大的迷惑性。作为一种中介工具,语言在人与人交流时往往无法将我们的原意和他人想了解的信息准确地传递。

我们可能早就已经处在未来里了,就像后人类学家凯瑟琳·海尔斯说的:我们从来都是后人类,我们只是选择成为哪种后人类。
另一方面,现在我们正处在虚拟现实(VR)等技术的萌芽阶段。对于这些技术引起的科幻想象何时会普及,人们的预测各异,有的认为是二十年,有的认为是三十年。

薛少华老师提到的许多案例我也在关注,我发现某些新闻透露出的信息并不完全相同。

例如,马斯克的Neuralink项目并不成熟,仍处于非常早期的萌芽阶段。据报道,他们进行实验的25只猴子中有18只异常死亡,最后甚至咬掉了自己的手指头或选择自杀,侵入式的脑机接口显然不够成熟,甚至业界对侵入式与非侵入式的技术路线也存在很大争议。

图:英国男子彼得·斯科特·摩根被认为是世界上首位半机械人

2019年,马斯克承诺通过脑机接口输入文字的效率将达到每分钟45个字。然而,直到现在,这一承诺尚未实现。2022年6月,第一个赛博格人彼得·斯科特-摩根去世,他与霍金一样患有肌肉萎缩症。尽管他曾是技术乐观主义者,早期也通过技术赚取了大量财富,但在赛博格化过程中,他实际使用的技术成果仍然相当初级。

他曾尝试通过脑机接口输入语言,但效率非常低。最后,他选择使用眼动输入文字,速度也仅为每分钟40-60个字。而正常人说话速度为每分钟300个字,因此当前的技术仍处于非常早期阶段。

另一个印证的点是,1999年,人类启动了“人类基因组计划”,目的是解析人类基因组。大约十年后,该项目完成。随着基因编辑技术的突破,我们近期才可以对基因进行一定程度的编辑。然而,这仅仅是我们了解基因的开始。基因生成蛋白质,而蛋白质在空间中的三维结构才是关键。例如,新冠疫苗的开发就是基于对病毒蛋白结构的了解。从基因组计划开始,到现在已有30年,我们才刚刚进入基因领域的初级阶段。

2021年左右,人类开始了“大脑连接组计划”,旨在研究大脑神经连接。这个计划刚刚开始,我们还需要至少30年的时间来了解意识和大脑是如何运作的。

另外一则令人振奋的新闻关于第六拇指,我的解读和薛老师的有所不同。新闻提到,当人们安装第六根手指后经过四周学习,大脑发生了彻底的改变。我认为这种改变反映了大脑对新工具的强大适应能力,实际上是对赛博格概念的有力证明。当我们的身体融入新的器官时,我们会重新理解和适应这个器官,形成一个新的生态系统。正如拉图尔所说,从生态系统中减去一个物种,并不是仅仅减去了一个物种,而是改变了整个生态系统。因此,这是一个1-1=1或1+1=1的效果,每个1都会完全不同。

关于赛博格的起源,问题在于信息是否可以脱离身体?心智是否可以被计算?因为如果心智是可计算的,那么用自己的手或者换一个功能更强的手,这种计算是否会得到增强。然而,从上世纪开始讨论的后人类问题,最终发现人类离不开身体,因为身体非常重要,不同的身体会给我们不同的信息来源和解读方式,身体的重要性与语言同等重要。

最近有一篇关于人工智能领域的文章:人工智能通过大量的数据和计算能力训练各种网络模型,取得了非常好的成果。然而,文章指出,这可能很快会遇到瓶颈,因为并非所有知识都是文字或语言形式的,还有很多知识是非语言性的,包括语境和环境。

例如,我们生活在地球上,照镜子时看到的是左右对称而非上下对称。对于地球上的所有生物,重力一直存在,它储存在我们所有的感官中,在什么样的状态都能知道哪儿是向下,但左右不同,随便改变一个姿势左右位置就变了,大脑花了很多精力处理左右的信息。但是,重力这一重要信息并未包含在语言和文字系统中,它就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

如果缺少了身体,仅依赖语言,我们永远无法进入一个完整的新世界。新世界应该是一个概念和身体结合在一起的世界。

无论是虚拟世界还是物理世界的信息,虚拟世界是由程序代码构建的,从某个角度来看,它是一个信息和语言的世界。然而,语言有多种表现形式,正如王球老师所说,表现和内涵并不相同。语言作为输入给计算机的媒介,同样的一句话“你很行”可以作为像新闻一样的信息,也可以作为一种不满的情绪,或者者代表一种智慧。

同样的三个字可以分为信息、情绪、智慧等多种不同的表现形式。这些无法通过单一系统世界来表征,只有将不同的系统世界以某种方式结合在一起,才能形成一个新的完整的世界。

进入美丽新世界的阴暗面在于,在演变过程中,当我们获得各种优秀工具时,很容易过度依赖它们,从而陷入一种异化状态。这种异化是赛博精神病的起源。

这种异化表现在,很多事物是可以测量的,而有些事物虽无法测量但却可以感受到。计算机在计算这些事物时,或者在社会、政治体制和人际交往中,我们常常犯错误,把容易测量的目标作为结果。例如,说服一个人而非帮助他们弄清楚真相;减轻一个人的不确定感而非增加他们对世界的了解;撰写出色的报告而非真正把事情做好;或是政府减少犯罪报告的数量而非预防犯罪。可测量和不可测量之间总会有一些矛盾和无法完全达到完美结合的方式,这便导致了赛博精神病的症状,并将伴随我们在不同世界的各个时代。

@袁园:

谢谢振宇的回应,现在轮到薛老师了,现在就是自由讨论。

@薛少华:

感谢振宇和王球老师的精彩评论。我注意到其中确实包含了我想表达的观点,但也有一些小的误解。

首先回应王球老师:我并没有表示要逃避这个问题,其实我持相对乐观的态度。我只是提醒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会遇到困难,我们需要克服这些困难后再继续乐观。

我非常同意王球老师所说的我们的大脑是动物大脑,确实非常原始。比如,为什么我们在吃乳酪蛋糕时会喜欢那种醇厚的口感?这种口感实际上源于脂肪。我们不知道下一顿吃什么,所以这一顿要先吃掉,因为脂肪是储存能量的物质。面对高热量食物,我们的大脑会不自觉地产生欲望。

过去,我们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用于进食。如今,人类的食品工业科技发展太快,食物获取变得容易,只需要花费很少的时间用来进食,而我们的大脑依然保持着“先吃这顿,下顿不知何时有”的原始思维。

晕动症的出现就是因为大脑无法跟上科技的发展速度。包括视错觉,如穆勒-莱尔错觉等。这些错觉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我们的大脑处理的是自然界的信息,而这些错觉图片在自然界中并不存在,所以大脑没有进化出识别这些错觉的功能。因此,当我们进入元宇宙或使用虚拟技术,或者体验第一人称视角快速转动镜头时,大脑无法准确判断,大脑就可能认为你中毒了。
关于味觉和嗅觉的模拟,我认为它们依赖于我们先前基于物理身体的体验。大脑可能会形成关于味道的记忆,但如果模拟一个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大脑可能也无法想象。脑机接口的模拟和个性化使用因人而异,即使是戴上相同的设备,每个人的体验也会不同。

目前的脑机接口技术也是基于个人需求的。人工耳蜗等设备不能通用,因为它们都是为个人定制的。振宇老师提到的猴子戴上脑机接口后会自残,正好证实了赛博精神病的可能性。猴子可能因为大脑处理不了信号或生理反应而痛苦。实际上,在23只猴子中,有15只死亡,还有一些咬掉了自己的手。这确实反映了赛博精神病的可能性,验证了王球老师提到的动物性质和原始大脑观点。突然出现的模拟信号和电刺激可能让大脑无法理解其目的。过多的义体植入可能会导致赛博精神病。

猴子在植入芯片后开始自残或攻击同类,与赛博精神病的游戏设定如出一辙,表现为自残、缺乏同理心或攻击同类。这种情况恰好印证了马斯克的猴子实验中出现的典型赛博精神病现象。

我提到的赛博精神病以及六指论文的实验结果显示,经过四周的长期使用,我们逐渐适应了这种设备。但这也改变了大脑的运作机制,开始使用前额叶控制这个额外的手指。仅仅添加一个手指就需要使用前额叶,如果植入更多的义体,对原始大脑的负担会越来越重。

目前的神经探针技术仍存在局限。神经元在释放电信号的同时,也有大量神经递质(如肾上腺素、5-羟色胺、多巴胺、氨酸、乙酰胆碱等)传输。然而,目前植入大脑的神经探针(包括游戏电极)要么只能检测化学系统,要么只能检测电信号。尚无神经探针能同时检测和干预电信号及化学信号。因此,这可能导致元宇宙技术的不完美和信号模拟相对初级。我们缺少这种探针材料来达到理想的模拟效果,这可能是技术的一个局限。

关于各种感知觉,如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我想表达的是这些感官可能会被翻转。当我提到“美丽新世界”时,我的意思是正面的,而非小说中所描述的负面含义。尽管这五个字通常指代那部小说,我今天想以相反的方式使用它,暗示我们可能会真正地进入这样一个世界。当然,这个世界可能会有诸多技术局限,正如前面提到的。但正如袁园老师所说,人类是犯错误的物种,我们总是想尝试突破技术极限,探索未知的世界。

自古希腊哲学时代以来,人们就知道存在着一个理念世界,一个充满完美概念的世界。那时,人们只能通过想象来接触这个世界,而现在我们有了相关技术,或许我们会义无反顾地投入巨资,不断接近这个完美的世界。

最后,我想说的是进入这个世界是好事,可能是人类的终极追求。但我们必须解决一些问题,如虚拟世界成瘾和赛博精神病。我们需要关注现实世界中的案例和科研成果。

振宇老师提到的六指实验所得出的不同结果,大脑是适应性的,但这需要消耗更多的资源。一个额外的手指就需要使用前额叶,而加入更多的义体可能会让人类大脑不堪重负。我就回应到这里,大家可以继续讨论。

@袁园:

确实,我们刚才讨论的内容涉及许多可展开的问题:

首先,在六指实验中,我们提到了激进主义神经美学观点,即神经是可塑的,可以通过言行和活动来塑造。既然神经是可塑的,那各种活动以及加入义肢等可能都会重塑神经。这个观点得到了包括认知资本主义在内的很多支持。事实上,我们的神经是受文化和环境塑造的,更为恐怖的是,原本洗脑还有一定的概率,但随着技术的发展,侵入式洗脑将变得更容易实现。

毫无疑问,现在各种技术正在不断改造我们的身体,无论是元宇宙还是日常文化中。例如年轻人纹身,这就是一种身体改造,是对身体的一种认同。同样,发型和服饰选择也是身体认同的一部分。

随着技术的发展,我们可能会有更多的选择。一定会有一部分人,尤其是年轻人,在青年时期可能会对自己的身体和身份产生强烈的冲突,他们会使用各种技术来改变自己的身体,就是要变得不一样,以区别于父母生下的样子。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先展开一轮讨论。

刚才,我们提到的赛博精神病,日本有一个词叫“寓宅族”,指的是那些拒绝与现实社会中的人交流、宅在房间里的人,这个人数已经超过100万。尽管他们可能没有现在的技术,仅通过观看动漫或电视,他们就可以将现实生活限制在狭小的卧室空间里。

我们可以从技术和身体认同以及技术如何改变自我的边界等方面展开讨论。在赛博朋克作品中,人们不断体验超梦,因为超梦消解了自我的边界。

接下来,请球哥回应一轮。

@王球:

这个问题确实非常好且重要。当少华老师谈论《美丽新世界》时,他提到“脑-机-身”的结合可能会带来一些问题,而突破口正是在身体这方面。

这个观点在今天已经变得显而易见,甚至不需要谈论元宇宙就可以讨论身体对心灵塑造的重要性。例如义肢、六指等对心灵产生的影响。我们不讨论这些,只需穿上制服或西装,与平时穿体恤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化妆也会让人产生不同的感受。

我们都知道具身认知,通过强颜欢笑,把肌肉拉起来,心情真的会变好一点。身体图式的改变直接影响心理。在具身认知的思路下,心-身二元论是不可能的。因此,我们不应该讨论“脑-机-身”的问题,我就是我的大脑,但大脑本身是由我们的身体塑造的。

最近,我在关于动物心灵和动物演化的问题上看到了这方面的体现。例如,在戈弗雷·史密斯的一本书《后生动物》中,他讨论了不同动物物种心灵的形态。章鱼是从甲壳纲动物演化而来的,它抛弃了甲壳,通过快速游动和各种移动方式来保护自己。因此,它的心灵也是独特的,章鱼的2/3神经元都在触手上。

科学家现在在探讨章鱼究竟有几个自我,大概有四种答案:

1.章鱼没有自我,但这不太可能;
2.章鱼只有一个自我,大脑和触手作为统一的自我;
3.章鱼有两个自我,一个是大脑,另一个是八个触手;
4.章鱼有九个自我。

身体不同的形态对于“有几个自我”这个问题已经构成了挑战。这是显而易见的,身体塑造了心灵,身体塑造了大脑。

另一方面,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机器人研究中心的主任制造了一个机械臂。这个机械臂只有几个关节,经过一千次自由移动,慢慢进行一个自我建模,知道了“我”是怎么回事。这个过程类似于孩子探索自己身体的过程。通过深度学习,机械臂建立了一个身体图式模型,使其执行任务更加顺畅。与此类似,孩子从小就在探索自己的身体,了解自己的行动边界,这个过程可以被称为自我建模。身体即大脑、身体即心灵,我们不能将身体与心灵分开看待。

与此同时,适应新环境和技术可能是一个挑战。例如,学习开车需要逐渐熟悉并将车视为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类似地,要适应美丽新世界和元宇宙,我们需要慢慢地去适应。

为了适应元宇宙,我们可能需要戴上某种设备。最好的设备应该是植入式的、小巧的。如果这种设备过于复杂,我们可能会感到不适应,就像在驾驶一台陌生的重型机械一样。因为我们的心灵已经适应了当前的身体,所以改变可能会带来困难。

对这个问题,我主要是补充这两点:
1. 身体顽固地塑造了心灵;
2. 即使我们的自我也是由身体塑造的,它非常重要且无法摆脱。
@袁园:

谢谢王球老师。接着把话题进一步展开:

刚才我们讨论了身体和身心是一体的,而非二元框架下的讨论。现在我们面临的是现实生活中的经验和虚拟世界中的经验,以及通过脑机接口(无论是完全侵入式还是非侵入式)带来的混合经验

8456 Shades of Blue (After Hume) Watercolor on paper  28 drawings at 22” x 30”2008
这里,我想引用一个艺术家的作品来提出一个哲学命题。这个作品是绘画,准确说是滴洒在纸上的。作品名为《蓝色调(休谟之后)》8456 Shades of Blue (After Hume) ,暗指休谟在知觉理论中提到的“缺失的蓝色调”。

假设一个人视觉正常,对各种颜色都有现实中的经验,但从未经历过一种特殊的蓝色调。这个人是否可能获得关于蓝色调的概念和观念?这是休谟作为经验论者所提出的一个反例。

可以将所有蓝色调排成一个序列,从最浅到最深,呈现在这个人面前。缺失的特殊蓝色调在这个序列中是一个空白。然而,这个人仍然可以想象和弥补这个缺陷。对于他来说,这个蓝色调的概念并非来自经验,因为他从未经历过,而是先验的。但在这个序列中,他仍然可以补充这个缺陷。

休谟通过这个例子表明:所谓的感官印象是观念的原因,这个准则并不会改变。

当我们的身体越来越沉浸在元宇宙中,我们的生活经验将主要来自虚拟世界,那么我们的观念将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数字虚拟世界中的经验和现实中的经验会如何影响我们塑造自我、与世界的关系、共情和人性?核心问题在于:在一个高度可控的环境中,我们理解和捍卫的人性是否会完全消失?
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差别在于控制程度。现实世界中,我们无法完全操控一切,而虚拟世界则更易于操控。在面对高度可控的虚拟世界时,捍卫人性的挑战将会非常大
这位艺术家还有一个作品《分子轨道的两个例子(普鲁士蓝)》。在美术馆里,有两个房间,左边房间是用滤光和白墙做出的普鲁士蓝,右边房间的墙是普鲁士蓝而光是白光。在视觉上,人们无法分辨这两个房间。这意味着在现实世界中,我们已经无法分辨真实和虚拟。在虚拟世界中,操控我们将更加容易。

借助这个艺术家的案例,我们可以讨论在控制论环境下,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差异。首先请少华发表观点。

@薛少华:

关于颜色,许多虚拟世界中的颜色在自然界中根本不存在,在虚拟世界中,我们可以通过各种颜色点的坐标实现许多不同的颜色。然而,在自然界中,我们的眼睛无法分辨出这些颜色,因为自然界并没有如此丰富的RGB全色谱。我们的眼睛是为了适应自然环境而进化出来的,而非识别这些颜色。

这与错觉非常相似。错觉是人为地、刻意地制造出的一种场景,使我们无法分辨出illusion(幻觉)。illusion这个词的拉丁词根意为被愚弄、被嘲弄或变戏法。我们的眼睛并不具备识别这类现象的能力。

然而,在元宇宙中,情况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使用体外设备进入,我们仍然无法分辨出这些颜色,因为我们的眼睛并不适应在虚拟世界中识别这些颜色。这是没有使用脑机接口的情况,人类并不完美。而另一种情况是,如果进入了所谓的完美状态,你的视觉、颜色和色感可能完全模拟虚拟环境。但我们不知道是否能产生识别所有色域的能力,因为尚未有人体验过。至少生物眼睛是无法识别如此丰富色域的,因为自然界并没有那么多的色域。谢谢!

@袁园:

刚才举的例子并非关注于色彩。事实上,休谟的“缺失的蓝色调”可以作为思想实验应用于其他所有领域。这意味着,在元宇宙中,我们可以制造出各种现实经验中根本不存在的经验,并通过元宇宙获得这些体验。这样的经验反过来会塑造你的观念,而你的观念又可以在现实生活中指导你的行为和实践。

在现实中,我们的经验往往受到道德和法律等长期积累的行为边界的约束。这些约束使得我们的观念在现实中受到限制。因此,我想将休谟的“缺失的蓝色调”作为一个广义的思想实验,在这里进行讨论。

@薛少华:

我明白了,让我来总结一下看我是否理解正确。

元宇宙能够提供我们一些现实中无法体验到的机会,例如休谟所说的无法体验的蓝色的机会,或是日常生活中无法体验到的其他事物。在元宇宙中,实现一个绝对光滑的平面或者改变现实世界的物理定律都是完全可能的。

此外,我们在元宇宙中获得的感觉经验和生活经历可以补充到日常生活中的体验,从而拓展我们对世界的认识。例如,宇航员在微重力环境中的感知经验使得他们对重力的认知比我们更为真切。我们没有体验过这种情况,所以无法真正了解它。

类似地,单语言使用者和双语言使用者对世界的认知是不同的。元宇宙能够提供超越现实限制的体验,这反而是一件好事,因为它可以帮助我们拓展可能性,补充或创造一些全新的事物。这也正是元宇宙的魅力所在。

我希望我能正确理解您所表达的想法。

@袁园:

我们可以接着讨论,振宇,这部分你有什么要回应的?

@毕振宇:

我正好有几个作品可以回应一下:

首先,我认为人是很难被完全控制或洗脑,因为人类的感知非常敏锐,而且是一个复杂且自洽的系统。人类可以通过接触新观念或新体系而改变,也可以在一个看似自洽的体系中发现不那么自洽的地方,从而跳出这个环境。虽然在偶然情况下,人可能受到控制,但如果长期不断的控制,这个控制系统、体系或意识形态需要付出巨大的能量,并且需要与人保持同步变化才能真正蒙蔽人。

共振  镜像  他者

在不同的系统间,我认为可以产生关联,这种关联的关键词是“共振”。共振可以在元宇宙、人与人之间、人与不同行动者之间产生相似的东西。这种相似性一方面是镜像,通过观察其他行动者的变化来发现自己的缺陷并作出改变;另一方面是他者,即拉康意义上的大小他者。因此,理想世界对我们来说是永远无法达到的。
我有一个作品叫《通往真理的无数条路径》,讨论的是探索真理的无数种可能性,在实现出这些可能性的过程中,既有人类的天才,也有AI这种人造智慧,还有普通人的感知。

在去往那个永远无法到达的真理终点的路上,虽然任何一个捷径都无法减少或增加到达真理的距离,但人类的好奇、创造、象征、隐喻是抵达真理的无数条路径,其他行动者也有类似的共振的路径。

我用了圆这个意向。圆是生活中非常常见的形状,我们对圆有很多不同的想象。圆代表了完美的理性世界,但通过数学计算出圆却是非常复杂的。圆周率π是一个常数,也是一个超越数,无法穷尽,永远无法完全抵达真理。


拉马努金

然而,有些人可以非常有创意,比如印度数学天才拉马努金。他经常在大脑中想出一些常数,这些常数可以构建成求π的公式。他的解释是神告诉他这些常数。在我看来,这种创意是人类脑宇宙能实现的最厉害的创意之一。拉马努金的公式在经过几次求解后就能得到π的很多位小数,而其他公式需要求解上万次才能得到相同的精度。
这种创造性也能在其他行动者中体现。谷歌的一个项目名为“拉马努金机”,旨在向拉马努金致敬,利用人工算法猜测自然数的公式。经过各种数论训练后,拉马努金机可以得出各种公式和算法,展现出类似拉马努金在自然界常数求解方面的创造力。许多科学家已证明这些公式有些也相当有效。
在创造性层面上,我认为人类、人工智能及其他行动者之间可以具有共振特性。这种共振在创造性上表现为一种孪生创造力和他者创造力,由机器实现。对于创造力而言,人类并非一个可以被单一霸权所占有的实体。

另外几个作品,我主要是讲人工智能和人类或其他行动者之间的共振。

关于“回忆”:

通常,回忆是关于过去的事物,但它往往是由过去的图像、声音、言语等在大脑中重新组合而产生的新事物。在我看来,这种回忆是面向未来的,而非面向现在。任何回忆都是在当下利用过去的素材创造出来的。
我还用人工智能创作了一些关于人工智能的回忆的作品“m3mories”。我向人工智能输入了大量关于花的素材,最终生成了一个网络,这个网络可以无限地生成各种各样的花,它们都与以前的数据语料库中的花相似,但没有一张图与具体的花完全相同。在这种回忆的层面上,人工智能与人类具有某种共通性。
另一件作品叫“亙望无涯”,这个成语讲述的是时间和空间延绵不断。这里,我讨论的是时间和空间像一条河一样永远不断,空间也是不断的。然而,我认为空间和时间并非是连续不断的,而是经过我们的重新组合而重新连接在一起的。

这个观点来自我与秦思源在一个项目中的合作。他采集了许多老北京的驼铃、鸽哨等复古声音,并用电子音乐的方法重新编排,演奏出一首新的音乐。我则使用雷达和点运输局采集现实中的影像,在游戏引擎中重新编排,构建了一个新的连续不断的空间,形成了一镜到底的镜头。

在这个空间构建下,通过算法和数字的方式将延绵不断不断的元素重新组合起来,形成一种断裂的延绵不断。这也与人类在理解时间和空间概念时具有一定的共振。

关于“白日梦”:
我们经常做白日梦,这些白日梦由不同的片段组成,承载了我们的某种情绪,这个项目也是我与一位音乐人合作完成的,我们用电子音乐的方式呈现了人工智能生成算法产生的影像。

在“白日梦”视觉中,我使用了一些噪音元素。当人工智能生成一些图像时,这些图像并不像具体的图像,实际上它们是一些失败的图像,但却能呈现出某种运动轨迹。我将这些人工智能生成的图像作为一种新的噪音,经过算法的重新编排和生成,形成了具有新的算法美学的图像。这些图像就像数字算法的白日梦,重视情绪而非具体内容。

在这些层面上,人类并不特殊,而且人类的特性在不同行动者之间能产生共振。这种共振是我们进入元宇宙或使用新材料创作时与其他世界建立交流的一个非常重要因素。

在拉图尔的行动者网络理论中,不仅技术是一种行动者,许多其他事物也是行动者,如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病毒、人工智能、资本主义、气候和国家等。如果人类局限于自身,我们就是“囚徒”。只有走出来,我们才能与其他行动者建立联系,形成网络,并与其他行动者主动建立关系,产生共振。

@袁园:

谢谢振宇,最后请王球老师回应我们刚才讨论的这个部分的问题。

@王球:

谢谢,回到袁园老师想问的问题本身,元宇宙中的人性是否会泯灭或扭曲?这也是大家关心的话题,比如讨论游戏伦理学,以及游戏中的行为是否会对青少年的道德意识和身心健康产生影响。

最好不要简单地说元宇宙会泯灭或改善人性,因为人性本身是一个相对稳定的概念。元宇宙涉及资本和政治力量的角逐,是一个开放的平台。如果认为人性在元宇宙中可以被泯灭或改善,那么元宇宙可能会被某种意识形态所操控。

我相信,元宇宙不太可能泯灭人性。人性取决于如何理解。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看,人性是一个能力维度的集合,而非纯粹的伦理维度。

资本主义的出现并没有使人性丧失。元宇宙提供了另一个背景和游戏规则,在其中人们可以释放天性。人们进入元宇宙是有原因的,可能是为了娱乐、获得利益或培养技能等。总之,人们总是趋利避害,追求更多好处。

元宇宙与市场息息相关,可能会放大人们追求快感的欲望。如果不加控制,自由市场和自由元宇宙可能会走向暴力和色情等方向。但这并不意味着人性被扭曲或泯灭,而是因为背景的变化使得这些方面得以释放。

同样,我相信许多国家和政府部门能够意识到在元宇宙中可以进行一些意识形态和道德教育,因此可能会设定一些规则或禁止某些行为。关键在于规则设定好后,我们应避免将元宇宙中的习性带到现实生活中。虽然元宇宙无法改变人性,但它可以塑造我们的习性。例如,一个人的职业是警察或者拥有特殊权力,在这样一个游戏规则之下马上换了一个角色,,他可能在下班后与朋友聚会时表现得很炫耀、傲慢。朋友们可能会说这个人变了,但实际上只是角色转换没有完全适应。

总之,在元宇宙中,人们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切换角色。人性本质上仍然是一样的,只是在不同的游戏规则下表现出来。

@袁园:

感谢王球老师。由于时间关系,有些话题没有充分展开。我持有一种更激进的观点,认为现实社会相对稳定,稳定性是由法律、社会规范和道德约束的。然而,我认为元宇宙的不稳定性恰恰是其优势,正因为没有统一的法律、价值观和规范,人们可以在不同场域进行探索。

关于网络精神病和赛博精神病,我也持乐观态度,我们应将这种精神病视为处方而非现实社会中的精神病。

元宇宙中的精神病样态越多越好,因为新的社会形态会重新定义人类。

技术也将参与到人的开放结构中,未来人类将如何发展,无论是物理上、肉身上,非身心二元分离,甚至有机、无机和数字融合,所谓混沌的人到底会呈现出一个什么样的状态?都是开放的。
谢谢今天的三位嘉宾和观看直播的观众,今天的讲座到此结束。


  

【往期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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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文稿:ChatGPT 如何影响元宇宙 ?| 加密艺术与元宇宙NO.17

2

讲座文稿 | 演化艺术:生成、智能化与多主体涌现 (加密艺术与元宇宙NO.11)

3

讲座文稿:元宇宙与象征的苦难 | 加密艺术与元宇宙NO.14

4

讲座文稿 | 演化艺术:生成、智能化与多主体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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